六、善德问疾
经文:
佛告长者子善德:“汝行诣维摩诘问疾。”
善德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诣彼问疾。所以者何?忆念我昔,自于父舍设大施会,供养一切沙门婆罗门,及诸外道,贫穷下贱孤独乞人,期满七日。时维摩诘来入会中,谓我言:‘长者子!夫大施会,不当如汝所设,当为法施之会,何用是财施会为?’
“我言:‘居士!何谓法施之会?’
“答曰:‘法施会者,无前无后,一时供养一切众生,是名法施之会。’
“曰:‘何谓也?’
‘谓以菩提,起于慈心;以救众生,起大悲心;以持正法,起于喜心;以摄智慧,行于舍心;以摄悭(qiān)贪,起檀波罗蜜;以化犯戒,起尸罗波罗蜜;以无我法,起羼(chàn)提波罗蜜;以离身心相,起毘(pí)梨耶波罗蜜;以菩提相,起禅波罗蜜;以一切智,起般若波罗蜜。教化众生,而起于空;不舍有为法,而起无相;示现受生,而起无作。(乾隆大藏经版,这一句是反过来的:以菩提相,起毗梨耶波罗蜜,以离身心相,起禅波罗蜜。)
‘护持正法,起方便力;以度众生,起四摄法;以敬事一切,起除慢法;于身命财,起三坚法;于六念中,起思念法;于六和敬,起质直心;正行善法,起于净命;心净欢喜,起近贤圣;不憎恶人,起调伏心;以出家法,起于深心;以如说行,起于多闻;以无诤法,起空闲处;趣向佛慧,起于宴坐;解众生缚,起修行地;以具相好,及净佛土,起福德业;知一切众生心念,如应说法,起于智业;知一切法,不取不舍,入一相门,起于慧业;断一切烦恼,一切障碍,一切不善法,起一切善业;以得一切智慧,一切善法,起于一切助佛道法。
‘如是,善男子!是为法施之会。若菩萨住是法施会者,为大施主,亦为一切世间福田。’
“世尊!维摩诘说是法时,婆罗门众中二百人,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我时心得清净,叹未曾有,稽首礼维摩诘足。即解璎(yīng)珞(luò)价直百千以上之,不肯取。
“我言:‘居士!愿必纳受,随意所与。’
“维摩诘乃受璎(yīng)珞(luò),分作二分,持一分施此会中一最下乞人,持一分奉彼难胜如来。一切众会皆见光明国土难胜如来,又见珠璎在彼佛上变成四柱宝台,四面严饰,不相障蔽。
“时维摩诘现神变已,作是言:‘若施主等心施一最下乞人,犹如如来福田之相,无所分别,等于大悲,不求果报,是则名曰具足法施。’城中一最下乞人,见是神力,闻其所说,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故我不任诣彼问疾。”
如是诸菩萨各各向佛说其本缘,称述维摩诘所言,皆曰,不任诣彼问疾。
分段诠释:
1、辞命:
经文:佛告长者子善德:“汝行诣维摩诘问疾。”善德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诣彼问疾。
诠释:善德,梵语苏达多,此云善施,亦叫善德。他是个在家菩萨,也是法身大士,示现长者子,和光严、宝积等是同类人物。具足善根,深植德本,故得其名。佛现在又派长者的儿子善德到维摩诘处前去问疾,他也立马推辞说:世尊,我也不能奉命前去问疾,为什么呢?他一五一十地叙说了往昔的因缘。
2、叙述往昔受挫折:
经文:所以者何?忆念我昔,自于父舍设大施会,供养一切沙门婆罗门,及诸外道,贫穷下贱孤独乞人,期满七日。
诠释:父舍,因其财产来自继承父业,故名父舍,即父亲的家中。设大施会,古印从国王、长者以下,有财富者,皆好行大施,以求来生更有福慧,或者祈求超升梵天。善德也在父亲家中设了布施法会,请来所有修道者(沙门),也有无依无靠、衣食无着的穷人,共施食七天。婆罗门的供法,七日祭祀梵天,以求其生大梵天上。竺摩法师书中说:古印祭邪祀的风气很盛行,下祀以生羊作祭祀,中祀以牛作祭祀,上祀以生人作祭祀,到第七日就把她(或他、它)杀了,认为这样才能缴幸获福。现在善德长者信仰佛法,依佛制开无遮大法会,作广大的舍施,以七天为作法会的期限。从中也可以窥见现在汉传佛教的广大地区往往以七天为限作法会的来由。诸如禅七,念佛七,诵经七日,做七日水陆大法会等等,恐怕也是受了古印风俗的影响。
无论如何善德以七日法会做舍施供养总是向善的,可是,他遇到维摩诘会怎样呢?
3、正叙折词:
经文:时维摩诘来入会中,谓我言:‘长者子!夫大施会,不当如汝所设,当为法施之会,何用是财施会为?’我言:‘居士!何谓法施之会?’答曰:‘法施会者,无前无后,一时供养一切众生,是名法施之会。’
诠释:布施之中有法施、财施、无畏施。法施是给他人开示以佛法真理,从而使他人正知正见的生活,从迷惘的苦恼中解脱出来,清净无染的实践人生。财施,是给与他人以财钱,从自利的方面,逐渐消除悭贪,从利他的方面给人以济贫,从而使自己和他人成为一个不被物欲牵缠的人。无畏施是一种需要献出自己生命而救活他人的大无畏的自我牺牲精神,是一种大慈大悲和无我的表现。
在所有布施中,佛陀最嘉许告人以真理的法施,但这并非说财施和无畏施不重要,因为施人以财,诚然可以救济人一时的苦难和困乏,但施人以法,却能使人点亮心灯,完成人生和人格。无畏施是一种个别特殊的社会因缘,有很大的意义和影响性,但没有普遍性。
善德在他父亲的家中设大施法会供养各阶层人士,以求人天福报,其所作为毕竟是俗施,所以维摩诘来到法会中便单刀直入地说:布施法会不应该像你这样开设,你如果真要发心布施的话,当发起法布施的大法会,为什么搞财施的大法会呢?
在此,维摩诘居士并非全部否定善德做财施法会的功德,而其用心在俗施法会七日已满,恐其心随法会圆满而自满,也为使其进一步知道财施之外,法施才是真正殊胜的。因为财施是依法而办的,有财法二施,其法会才真正圆满。故此,维摩居士说,“当为法施之会”。在此僧所注《维摩诘所说经》对财法二施之关系给了高度概括,即:“夫形必有所碍,财必有所穷。故,会人以形者,不可普集,施人以财者,不可周给。”所以当善德再次启问什么是法施时,我们也再次深刻认识到财施不能一时周济,必有前有后,如果是法施大会“一时普至”(罗什语),一念慈心生发,上下左右十方法界同结善缘,所以说“无前无后”的法施能“一时供养一切众生”,法雨普润,利益大千众生。
维摩诘居士以此“法性融通,横该竖彻”的法施,“以斥善德父舍(布施)之局(限)”,这就必然引发下文中善德的发问。
经文:曰:‘何谓也?’‘谓以菩提,起于慈心;以救众生,起大悲心;以持正法,起于喜心;以摄智慧,行于舍心;
诠释:在善德听起来,维摩诘的法施很是深奥幽玄,但以其宿世慧根又感到不无道理,所以便问道:为什么呢?维摩诘便以佛陀的四无量心给以开示说明:佛陀的法施,是以无缘大慈的心,令众生发起菩提心;以无缘大悲心为怀,所以广泛济救众生;佛心广大,所以见众生能住持佛法不失使正法久住,便生起无量的欢喜;佛的智慧没有分别,视所有众生如女如子,舍去所有憎爱,所以其智慧广大无边。
折衷疏说:菩提树王,不是大慈心之水不能浇灌;看到众生沉沦,不是同体大悲不能救援;想使正法久住,必须法喜在内心充满;想使智慧开通,必须万缘放下,心身空明。因前四无量心“冥熏法界”,是法施之根本,所以,维摩诘居士先说给善德听,然后在下经文明示以六度法门。
经文:以摄悭贪,起檀波罗蜜;以化犯戒,起尸罗波罗蜜;以无我法,起羼(chàn)提波罗蜜;以离身心相,起毘(pí)梨耶波罗蜜;以菩提相,起禅波罗蜜;以一切智,起般若波罗蜜。
诠释:檀波罗蜜,是梵文音译,汉译布施。以无我法起忍,应如是思维,“我”是因缘所生,何以悭贪,悭贪者谁?故此应广行布施,摄受悭贪之心,用布施之舟将我们从贪欲燥热的此岸,渡到清净彼岸;尸罗译作清凉,即持戒可以除去心身的热恼;羼提译作忍辱,看破“我”是无主宰、不坚实的,是谁在生气?谁在烦恼?如果是我,我又是谁?如此探究寻思,知“我”是虚幻无我的,便是“以无我法,起羼提波罗蜜;”罗什注释说,最初行忍辱法门时,也还只是为自已求福,待到道行日深,便可以“忘我而忍”。
毘梨耶,是精进。没有身心性相的精进便是无相精进,这种精进是以空法起空行。空法,是不执着一法,不被“法”所系缚。空行,是不住于心的“行”。所以僧肇注说:忍辱和精进,在这里是以“二空起二行”,无我起忍是人空,离身心相,起精进谓法空。禅,全称禅那,译作静虑,即静心专一的思维,使心性清清寂寂,如止水般湛然清明。般若,相对译作智慧。因为佛教中的般若具有二种意思,即认识社会和自然现象的智慧和以哲人的目光了达这些所谓的真实是一种虚妄,即实智和空智。在这段经文即是指法执荡然无存的大慧。又,修习禅定能使人得到一切种智,修习般若能得到一切佛智。
以上这段文句都是倒装句,顺过来便是:用布施来摄受教化悭吝的人;用戒律摄化犯戒的人;用忍辱感化阿修罗;用精进针治懒惰的人;用禅定收摄放逸的人;用智慧救度愚痴人;以上四无量心的慈悲喜舍和六度都是法施,施者必须俱足能施的物,所施的人和施者三轮体空。如是而行财施和法施一如,至不相违,财施也是法施。
经文:教化众生,而起于空;不舍有为法,而起无相;示现受生,而起无作。
诠释:这是从空、无相、无作三解脱门来说如何行法布施。菩萨证得真空妙理,经常教化众生,而不着于众生之相,知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所以说“起于空”。菩萨证得法身,知法身非有为也非无为,所以不必舍有为法才证得实相。有为法是世间法,出世间法是无为法,有为无为是相对概念,舍弃有为法,无为的无相法也不可得。所谓:“有为虽伪,弃之则佛道难成;无为虽真,执之则慧性不朗”。菩萨为教化众生而示现有尘劳生死,实则是无所受的。所谓:“应迹尘劳,冥心法界,宁神静谥,出没生死”。
寺院山门的三个洞门即是三解脱门,以此表示凡入山门者,应以此三解脱,成为人生的至高境界。故而,解脱可以看作修道的法门和获得的境界。而小乘根基之人,不教化众生,唯求自己山林静住,舍弃世间各种有为法,以无为法为至归,修成之后也不再来三界。从此便可以看出大乘人和小乘人在认识上和境界上的区别。但在此不可以此便以为小乘人这种修法不好,从次第上说一般凡夫能如小乘人如此修行就非常不易了,但较之菩萨法及菩萨达到的境界而不是至美至善,故此,佛陀及长老们常劝行人发大乘心,发菩萨心,其用心即在此。
经文:护持正法,起方便力;以度众生,起四摄法;
诠释:古代译经法师在译经时,为准确表达佛法原意,达到译经信、达、雅的要求,在此用了古代句法倒装句,所以现代人看来一下不能明白。其意为:用思择力和修习力二种方便法门的力,用来护持佛陀的正法。正法也就是《胜鬘经》所说的“摄受正法”,正法的标志是正信、正解、正行、正证。而像法时只有正信、正解、没有正行和证果,及至末法时信、解、行、证都淡漠了。要使正法久住人间,护持正法,必须要有各种方便,没有方便只有良好的愿望,护持正法的目的也难以达到。罗什法师说:没有方便智慧就容易取相,取相,就破坏了正法。有方便智慧,就不会取相,没有取相,就是“护持正法”。僧肇法师印证说:“欲建立正法,必须善巧方便”。
四摄法的内容是布施、爱语、利行、同事,是菩萨法之一,也是护持正法的有力手段和方便。下士喜财,给其以布施,其心便有所倾向。中士爱名,以顺随的话给其以赞同和肯定。一般的人和他们共同生活做事,就不至于本是平民化的佛教而出现贵族化的倾向,从而诱导大家“护持正法”。在生活学习工作,乃至衣食住行当中以菩萨的四摄法来修行做人,也是极其好的方法。
折衷疏论证说:“持正法,必善远沤和;度众生,必广行四摄。”此两句前一句是说要有教化他人的方便,后一句是说要有教化他人的方法。
经文:以敬事一切,起除慢法;于身命财,起三坚法;于六念中,起思念法;于六和敬,起质直心;
诠释:学佛人应恭敬一切,包括从事各种职业的人和事,及至一切有情及至无情,包括花草树木,我们生活的环境。因为在佛来看,众生和佛从根本上是平等的,无二无别,所以应普敬一切。一般人因往昔的毛病和习气及社会利益得失,易于恭敬上面,而卑视下面,这就是“我慢”。
从法相上来说“慢”的种类很多,大致有慢、慢慢,增上慢和卑下慢。确实比别人强而表现出高傲的态度叫做慢,对这种态度不能自觉,反而变本加厉,近乎疯狂和病态叫做慢慢。因各种条件的促成,确实占有一定的有利条件,表现出的骄傲是增上慢。反之从客观上不如人,而自我感觉不错,表现出的假骄傲是卑下慢。因人是社会的人,在社会活动中有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心态,很微妙,所以也难以尽述。学佛人应象《法华经》中所陈述的常不轻菩萨那样,常以慈眼观他人,普敬一切,降伏狂妄之心。一个人如果想被人尊重,必须首先学会自己尊重自己和尊重别人。
三坚法是法身、慧命和法财,是相对于人间的三不坚法——身、命、财而提出的。身、命、财是无常的,所以不是坚法,而真理、智慧、和真理的财富是永远不坏的。借三不坚法而修三坚法这是佛陀对世人的教导。
六念是:念佛、念法、念僧、念施、念戒、念天。佛弟子每时每刻蕴藉在心中的应是佛法僧三宝,思念他们的功德。心中时刻不忘按照佛的指示对众生进行法施、财施和无畏施,就是在真正实践佛法,这是佛弟子应做当做的。念戒是体证佛法,戒是禅定、智慧的根本,能断恶向善,是众善之本,能生诸多功德,所以应不忘佛戒。念天,常思念天龙八部举头三尺所在,故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一切昭然若揭,故常怀敬畏,常自护持。一日六时,一天24小时若能常存此六种正念,邪念便不能乘虚而入,其心自然清凉。正念是正命、正业、正精进等的基础和机关所在,因为一切皆从“心”生,故应观“心”!
六和敬,也叫六和合,是僧团存在的基本保证。若六和敬没有了,僧团便名存而实亡了。
六和敬的内容是:
1、身和同住,即:以慈心生起身业;
2、口和无诤,即:以慈心起口业;
3、意和同悦,即:以慈心起意业;
4、利和同均,即:若得食时,减钵中饭,供养上座一人,大座二人;
5、戒和同修,即:戒是佛陀给大家共同制定的,必须共同守戒,以戒修行;
6、见和同解,即:漏尽智慧。
昔有二众发生争执,佛为其说六和敬,今日去圣时遥,六和敬的名词可能还有所不知,加之世风日下,红尘滚滚,不断侵入佛教机体(僧团),真正要实施六和敬已经相当难了。要求以六和敬“起质直心”的用意是,不但要从形式上依照六和敬去做,而且要生起真正不杂,没有谄曲的心。进一步明白地说,就是不要“佛面兽心”,披着六和敬的外衣,打着幌子,而干着违背圣理的事。折衷疏用八个字概括成:“心相爱敬,无相憎嫉”。同参,其意如何?
- 《维摩诘所说经》第49课——暂生缘八无暇和断缘心八无暇03
- 《维摩诘所说经》第51课